胡平:“習得性無助”及其它

 

“習得性無助”(The Learned Helplessness)是美國心理學家塞利格曼(Martin E.P.Seligman)1967年在研究動物時提出的。他用狗做了一項實驗:起初把狗關在籠子裏,只要蜂音器一響,就給以難受的電擊,狗關在籠子裏逃避不了電擊;多次實驗後,蜂音器一響,在給電擊前,先把籠門打開,此時狗不但不逃反而不等電擊出現就先倒在地上開始呻吟和顫抖——本來可以主動地逃避卻絕望地等待痛苦的來臨,這就是“習得性無助”。

隨後的很多實驗證明了這種“習得性無助”在人身上也會發生。簡而言之,“習得性無助”就是指有機體在遭受一系列挫敗打擊之後,在情感上、認知上和行爲上都表現出一種消極的心理狀態。他們沮喪,心灰意懶,在努把力就可能成功的情況下仍然自暴自棄、無所作爲,不去爭取勝利。

賽利格曼的實驗被心理學界稱爲經典,據說對這個實驗的結果在學界也有爭議,不過在我輩看來這個實驗卻有些多余,因爲這種實驗早就在人類社會裏進行過若幹次了。專制統治的建立和維系,不就是一場大規模的“習得性無助”實驗嗎?

就以中國爲例。中共自建政以來,不停頓地搞運動,巧立名目實行政治迫害,殺雞嚇猴,殺一儆百,造成普遍的恐懼即普遍的“習得性無助”,以致到後來,統治集團內部也因此而分化內耗,力量嚴重削弱,大多數民衆卻仍然遲遲不敢起來反抗。

在初期,統治者要不停地清洗迫害,很是勞累,但等到後來,一般民衆都被嚇怕被制服,被染上“習得性無助”症,統治者就可以省心省事了。就像王夫之所說,“申商者,乍勞長逸之術也”。殺人立威,威一旦立起來了,人就可以少殺了。雍正乾隆之後,文字獄少了,那不是皇帝變開明了,而是臣民怕入骨髓了——君不見馬戲團的老獸,很少再挨鞭子。

人們往往過高估計謊言對人的欺騙作用。他們以爲那些不起來反抗的人主要是受蒙蔽,是不知道事情真相,其實,不起來反抗的人有兩種,一種是不知道中共有多壞,一種是太知道。事實上,前一種人有不少同時也屬于後一種——當你告訴他們真相,當他們終于了解到真相,你會發現,他們往往並不像你期待的那樣起來反抗,可見他們原先的不反抗就並不只是出于不了解真相;事實上,他們也是“習得性無助”病患者,只不過這一點他們自己原先都未曾意識到而已。

那麽,怎樣矯治“習得性無助”症呢?

心病還須心藥醫。心理學家開出的藥方是,讓患者充分了解到“習得性無助”症的成因,幫助患者發現正面的信仰,認識到自己心靈的被扭曲,恢複對自己力量的信心,並通過成功的嘗試強化自信。在這一過程中,他人的示範常常能起到很大的作用。

我以爲,專制統治的維系和垮台,在很大程度上是個心理學的問題。在促成制度轉型的問題上,很多人過分看重硬件,比如說他們很強調社會的結構,經濟發展狀況,人均收入水平或受教育程度,等等。我以爲更重要的是軟件,是人們的普遍心態和社會氛圍。

考查蘇東波和阿拉伯之春,我們發現,在巨變前夕,這些國家的硬件並沒有發生什麽重大變化,整個體制看上去一如既往,但是人心變了,無論是民衆還是統治集團自身。另外,蘇東波和阿拉伯之春都是一種連鎖反應,一種骨牌效應:一個國家的專制統治被沖垮了,緊接著其它那些同質性的國家也都發生了同樣的巨變。這就是示範作用:別人能,我們和別人一樣,因此我們也應該能。別處的成功使我們信心倍增,士氣大漲;別處的專制統治垮台,使得此處的專制統治集團軍心渙散,無心戀戰。

最後一點。“習得性無助”是後天經驗的産物,它不能遺傳;靈魂的自由卻是先天的。初生牛犢不怕虎。專制者不可能對每一代人都來一次恐懼的震撼教育。先前幾代人或許都是嚇大的,後繼的幾代卻不可避免地是長大的。因此,每一次新生就是一個開端,就孕育著希望。

《胡平文庫》時政·觀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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