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平:從“政治家族”看“新階級”

 

9月1日,《南方周末》發表了馮軍旗的文章“中縣‘政治家族’現象調查”,引起廣泛關注。

馮軍旗是北京大學社會學系博士生,從2008年初開始,在中部某縣挂職兩年,分別擔任副鄉長和縣長助理各一年。挂職期間,他從學術研究的角度出發,細致地從內部深入記錄了一個縣級政權的人員組成、結構、晉升方式和相互關系;寫成研究論文《中縣幹部》。“政治家族”即爲其中一部分。

在這一部分中,作者完整記錄了這個縣級政權系統內部,當地家族成員的任職關系。所謂“家族”,是指血緣和姻緣的集合體。作者根據一個家族出“幹部”的多少,把政治家族分爲“大家族”和“小家族”,一個家族産生5個以上副科級幹部爲“大家族”,5個以下、2人以上的爲“小家族”。根據作者的調查統計,在中縣之內,竟然有21個政治“大家族”,140個政治“小家族”,共161個“政治家族”。他們占據了中縣各部門的重要職位。

作者的結論令人觸目驚心,但絲毫不令人感覺意外。網上早就有個流行詞“官二代”,講的就是官員的後代很容易當官並充斥官場這一現象。官二代現象決不只限于基層,高層也有,那就是太子黨。據說中央有過一個不成文的規定,老一代革命家每家可以安排一個子女出任副部級高官——這是照顧性的。如果有能力有造化,還可以把官做得更大。正所謂上行下效,上梁不正下梁歪。

應當指出:官二代、太子黨的盛行,乃是當今中國特定情況下的産物。

第一、在民主制下,不可能出現這種現象。

不錯,在民主社會裏,官二代們,由于其生活成長的環境,父輩的廣泛人脈和響亮的姓氏,如要從政也擁有不小的優勢。但也不盡然,有時候,這種背景反而成爲包袱;因爲別人會懷疑妳不是憑本事而是憑關系。更重要的是,民主政治是民意政治,是選舉政治。如果你想當民選的官員,你必須得到選民的認同,贏得足夠多的選票;如果你想當任命的官員,除了要有相關官員的提名外,也還需要得到民意代表方面的認可。中國的太子黨官二代們,有幾個通得過選票和民意這一關呢?

第二、在古代中國,沒有選舉有科舉,也不可能出現官二代太子黨泛濫這種現象。古人何嘗不知,考場考得好不等于日後當官就一定當得好,問題是總得有個門檻,有個六親不認的硬杠子,有個對平民子弟與權貴子弟一視同仁的標准;否則必定是血統論關系學和裙帶風大行其道。

不錯,今日中國官場也講究文憑,也有了公務員考試制度。只是今日中國,文憑太多,品類不齊,含金量相差非常大,更不用說還有很多假貨冒牌貨。至于說公務員考試制度,那和古代的科舉還有所不同。古代的科舉考試,門檻高,難度大,考上是要當官的;而現今所謂公務員,是指國家行政機關中除工勤人員以外的工作人員,其中既包括領導職務,也包括非領導職務,如辦事員、科員。假如一個縣有上萬名公務員,其中算得上官的只有幾百個。公務員考試門檻低,難度小,當公務員容易當領導難。就算平民子弟和官宦子弟有平等的機會進入公務員的大門,進去之後能不能混上官位,各人的機會就大不相同了。馮軍旗的論文就是告訴我們,家族政治對基層權力的壟斷,固化了原有的社會階層,令普通家族出身的更難憑借才幹獲取政治前途。

第三、在毛時代,也沒有官二代太子黨現象。在毛時代,大量的官二代和太子們還沒長到可以當官的年齡。更大的區別是,毛時代是領袖個人獨裁,現在是寡頭集體專政。作爲獨裁者,毛既需要通過各級官員實行統治,同時又對他們、尤其是對那些高級官員百般猜忌,唯恐他們形成自己的圈子自己的勢力。毛常常有意識地提拔新人,提拔那些沒什麽背景的工農份子;因爲他覺得這種人對他更忠誠,也更好駕馭。這既裝飾了工農當家做主的場面,又強化了個人的權力。在毛時代,幹部子弟也享有若幹特權,但比起現在就差遠了。

上世紀五十年代,南斯拉夫的共産黨領導人德熱拉斯寫過一本書《新階級》,批評共産黨在掌權後沒有兌現消滅階級的諾言,反而使自己成爲了高踞于社會之上的一個新階級。嚴格說來,德熱拉斯的批評不准確。新階級是在後極權時代才成型的。在中國,是在鄧時代,尤其是在“六四”之後,在鄧以後,中共統治集團才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新階級;或者用一些學者的說法,曰特殊利益集團。如果我們再考慮到他們對經濟資源的高度壟斷,這個集團的面目就更清楚了。

《中國人權雙周刊》2011年9月10日

《胡平文庫》時政·觀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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